是时候给出明确结论了:996是一种新型、恶劣、残酷的剥削制度
自工厂出现,自有工人这个人类分工以来,资本与劳工之间对“正常工作日”的争论与斗争就开始了,这个斗争长达五百多年才达到了一个均衡态。这五百多年的历史基本上可以分为两个阶段:1)从14世纪中叶到17世纪末,此三百多年的时间,是资本向劳工争取正当权利的过程;2)从18世纪到20世纪,此两百多年的时间,是劳工向资本争取正当权利的过程。前一个阶段表现为为了保障资本的权益而不断延长工作日的过程;后一个阶段表现为为了保障劳工的权益而不断缩短工作日的过程。
这两个方向相反的过程共同组成了人类“争取正常工作日的斗争”的整个内容:在第一个阶段里,幼年的、弱小的资本通过寻求法律的保护,在与劳工的博弈中渐渐地实现了自己的权益,继而越过了自己正当权益的边界:“资本经历了几个世纪,才使工作日延长到正常的最大极限,然后越过这个极限,延长到12小时自然日的界限”;在资本的步步进攻达到了劳工自然生理极限的情况下,这场斗争进入了第二个阶段,即劳工在一些同情人士的协助、马克思主义学派学者们的理论引导及自身努力下,通过不断地诉诸强制性法律,将工作日从12小时及以上降低到11小时,再从11小时降低到10小时,最后从10小时降低到8小时,最终达到这种每周工作五天、每天工作八小时的工作制稳态,最终实现资本与劳工在工作时长上的平衡。
人类为了探寻这个符合人类文明进程的正常、正确、正当的工作日时长,用了五百多年的时间,历经了五百多年的资本vs劳工攻守战。
然而资本又一次忍不住了,面对丰厚的利益回报,跃跃欲试地忍不住要越出笼子向劳工们展开进攻,这一次,资本的代言人不再是马克思笔下的英国工厂主们,而是以中国首富马云为代表的互联网企业主们,他们强硬地表态:996(周一到周六,早9点到晚9点)才是他们期望的工作时间。
资本vs劳工的第三个阶段大概已经开始了,这个阶段以资本的强势进攻为基本特征。
为充分论证本文标题观点的正确性,本文篇幅较长,包括以下15部分内容:
1)什么是一个工作日?
2)马云为什么喜欢充当人生导师?
3)刘强东为什么不把他自己开除了?
4)996是如何发生的?
5)996的头部企业特征及其长尾效应
6)996的不明文特征及隐性制度特征
7)“福报论”暴露出资本的伪善性与欺骗性
8)996为什么是恶行?因为它是极限工作日
9)996≠个人奋斗
10)996对员工的损害
11)996对公司的风险
12)老板的996与员工的性质相同吗?
13)996只是一个市场价格问题吗?
14)996只是个人谈判的问题吗?
15)结论:不是“不强制996”,而是“强制不996”
1. 什么是一个工作日?
关于工作日的斗争之所以能够历经几个世纪才有定论,是基于这么一个基本事实:虽然每人每天24小时是固定的,但是工作日的时长却是弹性可变的,可以在0到24小时之间变动,那么,“什么是一个工作日呢?”
这是马克思在他的《资本论》第一卷第三篇第八章提出的一个十分严肃又十分重要的问题,他认为这个问题“比罗伯特·皮尔爵士向北明翰商会提出的有名的问题‘什么是一磅?’不知要重要多少”,所以马克思在这一章里对这个问题提了两次,第一次是在本章第1节“工作日的界限”,第二次是在本章第5节“争取正常工作日的斗争”。
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的理想就是:工作日就是一昼夜24小时减去几小时休息时间,所以,资本的天然理想是实施极限工作日,“极限”的含义是指维持劳工为提供劳动所必须的最小休息时间。如果工人不提出反抗,那么所有的工厂就会照着资本的理想去实施极限工作日的规定。所幸工人们联合起来反抗了,他们不只是需要休息几个小时恢复体力继续工作,他们的日常生活还要社交、娱乐、关心家人,他们齐声对资本说:抱歉,我们不能按照你们的理想执行极限工作日。
所以才有了马克思时代的“10小时工作制”,以及后来的“8小时工作制”,被绝大多数国家的法律认定是正常工作日。
突然有一天,一个远在中国杭州的人喊出了一句口号:不对!996才是正当的工作日,不仅是正当的,而且是对员工的福报!能996是他们上辈子修来的巨大的福气!
马克思闻听此言虎躯一震,明显地愣了一下,他疑惑地看向这个瘦小男人,问他:你叫马云?你姓马?你妈贵姓?
2. 马云为什么喜欢充当人生导师?
马克思不了解马云,但我们还是比较了解的。所以在深入分析996之前,请容我先扯几句闲话。对于中国首富马云,我发现,巨大的商业成功让他产生了一个嗜好,准确地说应该是惯出了一个毛病:总喜欢给年轻人充当人生导师,总喜欢无端标榜自己说的话是实话、真话、让人思考的话、理性的话。我不知道这种自信是从何而来,我认为这是由于马云在很多方面对自己认识不够清楚造成的。
马云在很多方面对自己认识不够清楚我是有事实依据的,比如,马云前些年不知道从哪里学了几招陈式太极拳,突然莫名其妙地以为自己是太极高手了,找了一帮功夫明星陪衬着自己拍了一部电影《功守道》,把自己意淫成太极拳高手高手高高手。
这种明显垃圾的电影我当然不会去看了,不过我专门从网上找来马云的太极拳拳架视频看了一下,以我专业的太极拳眼光评论马云的太极拳拳架如下:肩未松开胯下紧、摇头晃脑全身硬、下盘不稳上盘浮、手脚乱舞腰没动;更不用提是否做到了力从足底起、拳从腰胯出、内三合与外三合、远踢近打贴身靠、松活弹抖全身手等太极拳稍稍高一点的要求了。所以我对马云的太极拳水平的评价是:没有入门。
去年9月份看到马云卸任阿里巴巴董事局主席的新闻,我还发感慨说马云以后可以好好学一下自己喜欢的太极拳了而不是天天在那里意淫自己是太极拳高手,现在看来马云好像也没时间学,还是在12*12地工作呢。
以上评价,请相信我的太极拳专业眼光,建议马云以后别再听到周围人怎么夸你太极拳打得好就洋洋得意起来了,那都是看在你有钱的份上奉承你陪你玩的。
另外再举一个马云对自己认识不够清楚的例子:2018年1月18日,据说马云在阿里巴巴内网发布了自己的新年计划,说是自己在2018年除了好好工作外还要运动、唱歌、以及重点来了“要读100本书”并且诚恳地邀请阿里员工们帮他荐书。我当时对此新闻的评价是如图所示。
现在2018年早已过完了,不知道马云是否可以把2018年看过的100本书单列出来和网友们共享一下分享一下自己对每本书的读书心得了?阿里的员工们每天996工作时间太长估计推荐不出太多好书,我倒是可以给马云荐书,荐1000本都可以,只是怕他一年12*12地扑在工作上读不完1本。
当然,以上两个案例丝毫没有嘲讽马云的意思,只是想阐述清楚一个事实:中国首富马云在商业领域之外的很多领域对自己的认识并不清楚,常常过于乐观地高估了自己。简单地说,常常喜欢吹牛逼。
一个常常喜欢吹牛逼的人说的话,当然是不值得全都相信的,比如下图所示的这次典型的信口开河吹牛逼事件。我就懒得再敲文字叙述了,看看截图就够够地了。
我个人是十分厌恶看到有人热衷于给他人当人生导师这一嗜好的,这些人总习惯于把自己的个人经验、个人观点、个人偏好升华成人生哲理、一般性规范普度众生,我不知道他们的自信心从何而来。当然,马云热衷于给年轻人当导师,大概与很多年轻人眼见马云商业帝国的成功而把他奉为人生导师进行追随和吹捧有关,这是两个相互加强的过程,致使这个中国男人马云站在财富高地上以为自己便站在了道德的高地上和真理的高地上,对年轻人的价值观和人生选择指手画脚头头是道。然而关于青年人以及青年人的导师,鲁迅早就回答过你们了:
“寻什么乌烟瘴气的鸟导师!”—鲁迅
3. 刘强东为什么不把他自己开除了?
与马云发言的字字诛心不同,刘强东的发言是句句咆哮,短短6段话里点了25个感叹号,表现了自己年轻气壮体力旺盛体质好到能干8116+8的鲜明特点。
与马云喜欢给人充当人生导师不同,刘强东不打肿脸充胖子地给他人充当导师,大概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文绉绉地讲出什么人生大道理,不过他喜欢给人当大哥,18万员工都被他奉为兄弟,他讲话就是一个字:干!
但是每个人都会有干不动的那一天,等到干不动那一天来临的时候,刘强东就是另一个字:滚吧!你这个三类人!
刘强东的这两种话也早就说出来了,刘强东的员工们装作没听见而已。
不过刘强东也承认自己“不能再像创业初期那样批命工作了”,那么随着刘强东年龄的增长、体力的下降、精力的衰退,早晚有一天会“拼不动”、“不能干”、“性价比变低”,变成三类人中的某一类某两类或全部都占了,到那时刘强东会为了公司的利益自己把自己开除吗?我们拭目以待吧。
不过在此之前,如果是一个负责任的企业主,应该在三类人之前再加一类人,排到第一类应被开除的行列:因个人原因,比如涉嫌强奸,而对公司股价、公司形象造成巨大损失的人。
那么刘强东最应该开除的人,是他自己。
但他没有,他说他开除三类人的原因是因为“京东物流2018年亏损总额超过28亿,这两年对公司来说是相当困难的两年,公司已经亏了十几年等等”, 刘强东的18万兄弟里没有人问他:公司既然如此亏损,为什么刘强东能坐着私人飞机美国中国来回飞,在美国还不忘找个女大学生上床,结果给公司造成巨大损失,这责任为什么没有人承担?
当然,如果只是公司经营模式调整、团队优化等,只要在合理的范围内,只要是纯粹的企业化、市场化行为,本不应该受到指责,但关键的问题在于:你还记得你当年吹过的牛皮吗?为什么当年可以信誓旦旦对说出这些愚蠢的话?如果不是自己太过愚蠢,那就属于欺骗了,以不可能兑现的允诺欺骗别人为你的事业卖命,对吧?
说到刘强东语言的欺骗性,随便再举一个例子,比如刘强东说他“四年的时间从没有连续睡眠两个小时以上”“地板上铺一个席子、褥子、床单和一个枕头、被子”,对这几句话,我不用调研就可以断定刘强东撒谎了,因为:我不相信刘强东整整四年1460天每天都睡在办公室,我不相信刘强东四年里过年过节没有回家睡过觉,我不相信刘强东四年里没有出差在外面睡过觉,我更不相信刘强东四年里在北京寒冷的冬天里也是一个褥子一个被子地睡觉,我更不相信刘强东四年里没有性生活每天都只是摆一个枕头而不是偶尔摆两个枕头。所以刘强东在这里为了试图用自己的血泪创业史感动员工进而夸大其词以至于说谎是板上钉钉的事。
“轻诺寡信”四个字,可以贴到刘强东的脸上,送给刘强东的18万兄弟们,送给被刘强东割袍断义的兄弟们,留个纪念。
4. 996是如何发生的?
之所以要简单分析一下马云、刘强东作为企业家的上述几点个人特质,是要说明一个简单道理:不是谁有钱了说话就有理了,你看这些头牌企业家们仍然做了那么多傻逼的事情,说了那么多傻逼的话。那么他们这一次说的话也就有可能是错的,而不是像马云自己标榜的那样是“真话、实话、理性的话”。
至于996成为一种互联网行业的普遍现象,这个过程与资本vs劳工数百年的攻防战一致,它经历一个逐渐演变到最终成为定型的过程。它绝不会是从每天八小时每周五天的正常工作制瞬间转变过来的,它一定有一个逐渐发展形成以至于达到此种饱和式稳态的过程。
比如可能一开始从每天的正常5点或6点下班拖到7点下班,再从7点拖到8点,再从8点拖到9点,9点实在不能规模化地往后拖了,因为很多地方10点钟就没有地铁了,所以全体员工的加班时间稳定在每个工作日的晚9点,个别十分勤奋奉献的员工可以继续努力奋斗,睡在办公室地板上每两小时醒来一次地工作,或者彻夜通宵工作,此情此景,老板们喜上眉梢,从这些忘我奉献的年轻人身上,老板们看到了源源不断的资金流水。
每个工作日都加到饱和了,下一步就是侵占周六这个中国从1995年5月1日劳动节开始实行的双休日了,当然一开始不会把周六彻底变成工作日,可能从老板的一句“今天有个急活过来赶一下”开始,一开始可能只是从周六工作一两个小时开始,慢慢变成三四个小时,再变成五六个小时,员工渐渐麻木了,形成了公司太忙周六也得干活的普遍共识,于是变成八小时了,资本家觉得八小时还不够,去你妈的也加班到夜里九点钟吧,于是996工作制形成了。
资本家们知道基本上达到进攻的极限了,再也不能往下搞了,眼睁睁地看着周日这一块肥肉不能再去啃食了,这些工人们总得每周留点时间总得洗洗衣服打扫房间逛一下街看看父母补补觉啊,资本家们再进一步侵占的话,员工们就只有全体离职了,在这个时候资本家们停住了脚步,形成“996工作制”的稳定态。如果刘强东再贪婪一点,想让他的18万兄弟执行他所谓的“8116+8”(周一到周六每天从早8点到晚11点,周日工作8小时),除了刘强东自己,大概只有刘强东的老婆才能做到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资本家们一步步进攻,员工们一步步地退守,退到实在不能再退的地步,资本收住了长枪,劳工稳住了脚跟,双方达成了996的稳态。
这个逐渐掠食的过程,是资本的天性。马云刘强东代表了所有大中小型资本家的发言,讲出了他们的心声,讲出了资本的这个天性。但其实这个心声马克思在一百多年前就替他们讲过了,不仅讲过了,而且绘声绘色地描述过了。
我前面提到我随便给马云推荐一本书可能他一年都读不完,绝非妄言,比如马克思四卷本的《资本论》,我断定马云没有读过,因为如果他读过了,他就会发现,他关于996说过的每一句话,马克思早都已经深刻地剖析、批判、回复过了。
马云读不完整本书也没关系,只读一下《资本论》的第一卷第三篇第八章“工作日”一章的1、2、3、5、6节就可以了,第4节和第7节可以先不看。甚至马云都不用花钱买这本书,为了方便阅读,我都已经把这一章专门做成图片转发了,点击《马克思:什么是一个工作日?》即可阅读。
看马克思在这里是怎么绘声绘色地形容资本对劳动时间的潜移默化地侵占的。
面向资本的渐进性进攻,今天你向996让步了,明天你就要像马云的1212让步,接下来向刘强东的9116+8让步。
5. 996的头部企业特征及其长尾效应
996具有两个典型的特征:头部企业特征,及长尾效应特征。这两个特征具有内部关联性,及相互强化的特点。
所谓头部企业特征,是指国内互联网行业头部企业普遍实行996,这一点不用调研马云已经讲出来了,不仅马云的企业阿里是996,马云还拉上bat一起表态,差一点把TMD也拉进来表态了,他不拉TMD进来表态不是认为这些企业没有996,是认为这些企业不配和他们bat一流996企业站在一起。
头部企业普遍996,大概原因是996成就了头部企业,超强度的劳动成就了资本的理想,成就了资本的事业。
头部企业一旦996定型了,就会立即产生规模庞大长尾效应,这个效应要么因为竞争机制,要么因为合作机制,或者更多地基于对标杆企业的单纯效仿,一大堆跟随型企业就一定会执行996。
于是996变成了整个行业的特征,甚至越过行业的边界,向整个劳动力市场进军。
6. 996的不明文特征及隐性制度特征
无论是马云还是刘强东,都强调自己的公司“不强制996”。这当然是一句婊子立牌坊性质的承诺,因为没有那个企业傻逼到要明文“强制996”。
明文强制996那是正面向劳动法宣战,马云刘强东等人虽心向往之,但还没有那么蠢,他们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还不至于是法盲。
不明文996是公司面临的法律边界,但是,重要的事实是:996在很多公司没有成为明文的显性制度,却早已成了不明文的隐性制度,所有的老板不会明文推行996,但员工们不得不996,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这是一种不明文的制度,这是一种无言的规定,能接受就来干,不能接受就给我滚。这种“要么忍,要么滚”的约定表面上看着似乎是公平的,实则不是,这种表面上是一种自愿选择,事实上是一种不得不的选择,事实上是员工们没有选择,是一项伪选项。
因为事实已经变成:你要进入这个行业,就不得不服从执行996工作制。
这不是一种变相的压榨,这就是一种直接压榨。
7. “福报论”暴露出资本的伪善性与欺骗性
无论是马云的温情款款娓娓道来,还是刘强东的咆哮呐喊嘶声裂肺,本质都是一样的,他们的思维模式、价值取向、表达内容都是高度一致的,尽管他们在商业上是竞争对手,但是作为资本面向劳工时的态度和心思却是高度一致的,高度地具有伪善性、欺骗性。
当然不是说他们这个人就是伪善的欺骗的,是说他们的这些言论是伪善的欺骗的。
比如马云把这种明显违反劳动法996包装美化成“福报”,但既然是修来的无上福报,那就应该全员享用啊,为什么又不强制?更关键的是,为什么不把这个“福报”普及到阿里巴巴美国部等海外分部呢?是因为美国员工不配享用这个“福报”?还是因为马云心里忌惮国外的劳工政策是在真正严格执行的?
马云让员工们996是真的因为像他说的那样太疼爱自己的员工们吗?还是他用伪善的嘴脸表达出了资本的理想?
马云后来又说,他的996“不是加班,不是剥削,是花时间学习、思考、自我提升”。我有点忍不住想要像刘强东那样打出一串感叹号了,如果只是为了学习、充电,为什么一定要在996地在工作岗位做这些?马云说这些不觉得违心脸红吗?
从“996是福报”到“不强制996”,再到“真正的996应该是花时间在学习、思考和自我的提升上。”从默认执行996,到狡辩不强制996,再到转移重新定义996的内容,这不是解释或辩论,甚至都不是诡辩,这是无耻了。
马云用自己公开发表的三段话,清晰地完成了对自己伪善一面的论证,完成了对资本伪善一面的论证,完成了对自己嘴脸的刻画,十分形象。
18、19世纪的工厂主们对他们的工人说的也是,为了你们的孩子,为了你们的家庭,奋斗吧,这是我们给你们的福报。
还是看看马克思说过的事实吧,当时就有工厂主报告说:“工人怎样也不愿意离开工厂,非得使用强制办法才能让他们休息”。马克思引用了一首优美的诗句来评论他们:“狐狸装出一副/道貌岸然的面孔,它不敢发誓,一味妖言惑众。。。”
马云与刘强东虽然在个人风格上有明显的区别,但两人在伪善方面都是相似的,都是表面上的深情款款,都是为了员工好,刘强东口口声声为了18万兄弟背后的18万个家庭,马云则是为了年轻人早日开个公益基金,让他们用自己996拼了命赚的血汗钱去做一个公益基金。。。
马云给员工们树立的理想不是让他们像自己一样当首富,是不想让自己的首富身份被自己的员工们抢去了吗?马云的“高尚”,充满了一股浓烈白莲花的气息。
另外,为了做个公益基金,就必须要996吗?你们的马爸爸上学时学的逻辑课是体育老师教的吗?
总而言之,马云发言的这几段话,以“福报”来迷惑,以“失业”来威胁,以“奋斗”来偷换概念,为了表达资本的理想却丝毫不谈资本的想法而净说是为了劳工的利益,高度地体现了马云巧舌如簧、软硬兼施、威逼利用的个人特征,如果他的员工们听了他的这段话后还要对他感恩戴德,我想对这些员工们说的话是:“海燕,你可长点心吧!”
8. 996为什么是恶行?因为它是极限工作日
再重复本文前面的一句话:“马克思一针见血地指出,资本的理想就是:工作日就是一昼夜24小时减去几小时休息时间,所以,资本的天然理想是实施极限工作日。”
996为什么是一种恶行?因为它是现代工人的极限工作日。
翻一翻微博话题“996有多苦?”就知道了。
“从事996工作制的人,意味着这个人早上7点半就得起床,在路上买个早餐边走边吃,路上坐车一小时到公司。晚上9点下班后,在路边买个炒饭炒米粉,同样的边走边吃,到家已经10点半。如果这时候洗个脚立即上床睡觉,还能勉强落得个正常睡眠,健康有保证。要是再洗个头洗个澡,甚至吹干了头发上床睡觉,睡觉时就已经11点半了。大多数人还要保证正常的社交娱乐活动,比如抽根烟再休息一会儿,或者上个网浏览一下新闻,看看帖子甚至读点小说,或者跟朋友聊聊天。当下键盘侠,基本上每天需要花费一个小时,这样的话,大多数人上床睡觉的时间都在12点半左右。而且从事这类工作的人,一旦失业很难找到新工作,更不用谈职业发展,因为没有时间学习新技能。”
执行996,就意味着在公司占去每天的12小时,加上通勤,就意味着至少每天要付出14小时的工作时间,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还是看看马克思在150年前是怎么记录的吧。
现在在互联网工厂里面坐在电脑前噼里啪啦敲击键盘的年轻人们,和一百多年前纺纱工厂里面坐在生产线机床前噼里啪啦工作的年轻人们,他们与他们的老板们的关系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没有。
9. 996≠个人奋斗
马云等人把996包装成奋斗,把996等同于奋斗,是一种典型的诡辩。
996既不是个人奋斗的充分条件,也不是个人奋斗的必要条件,这个等式无论是从左边向右边推导,还是从右边向左边推导,都不通。然而马云和刘强东们诡辩地把它们强行搞成等式了:“我虽然不强制996,但你996你就是奋斗,你不996就是不奋斗”。
马云搬出甚至搬出一些“艺术家、科学家、运动员”等案例来论证自己996的合理性,但马云这个专业级别的诡辩家忘记了,或没有想通,或故意混淆概念,这些艺术家、科学家、运动员们之所以能够忘我地工作,恰恰是因为他们没有被996制度约束和限制,马云见过哪个作家、哪个画家、哪个钢琴家是996地上下班吗?而恰是因为他们没有被996约束,恰恰是因为他们的自由被释放出来,他们才在工作中爆发出强大的创造力,他们才会根据自己时间、自己偏好安排出无论在量上还是在质上都超出996工作制的效力。
当然更需要指明的是,一些“艺术家、科学家、运动员”他们的拼搏是基于对个人事业的期望,他们拼搏的收益,无论是有形收益还是无形收益,绝大程度上是归于他们自己的,而不是绝大程度上分给别人的。就如刘强东四年多每天晚上睡在地板上,那是因为他知道他这样的拼搏以后能给自己赚来高额利益、说不定能娶到小自己十几岁的美女、搞不好还能乘私人飞机飞美国读个在职博士项目、搞不好还能遇到个更小的小美女等等,如果没有这些合理期望,如果他知道他拼搏的获得的利润绝大多数会分给马云,请问刘强东会这样玩命地每天睡地板吗?
作为企业员工的996,不一定是在为个人奋斗,但一定是在为企业老板奋斗,为资本奋斗。
10. 996对员工的损害
高强度、连轴转的工作可能会对员工造成强烈的伤害,还是看一下马克思对一则案例的记录。
当然,在现代社会中,除此风险之外,996对员工造成的更大伤害可能在精神领域、社会领域,996员工们每天接触的都是同一个环境、同一群人、同一类价值观、同一种工作的不断循环,由此而导致的社交封闭、思维固化等等无形损害,才是真正不可估量的。
996是996员工密不透风的铁笼子,由此造成的潜移默化的损害,才是对他们最大的伤害。
11. 996对公司的风险
逼迫员工996是否对公司就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呢?当然不是。
比如你家公司员工,或者高管,或者CEO,在某天夜里七八点的时候忍不住尾随某个女性进了她的公寓把她强奸了,毕竟人在夜晚里荷尔蒙分泌比白天更多一些精虫上脑的可能性更大一点,如果你公司没有搞996,那他的强奸就是在非工作时间段内的私人行为,被强奸的女性也只会对他一个人起诉;但如果你搞了996,那么他的行为就是在工作时间段内的行为,被强奸的女性就不只会把他送上法庭,还会把你这个公司送上法庭,让你负责连带责任,你说你这个公司亏不亏?
12. 老板的996与员工的性质相同吗?
无论是马云还是刘强东,都提出自己的创业史,马云的12*12,刘强东的“地板闹钟”的故事,提到这些,老板们感天动地声泪俱下,听者伤心闻者落泪,员工们都忍不住抹眼泪了,一个个下定决心要996回报老板。
但是,老板们的996与员工的996性质上一样吗?老板们出门喝酒打炮上明尼苏达博士班和小姑娘上床做爱也是工作,也是为了公司的发展在努力奋斗,也列入了工作时间,你员工去列一个我看看。
所以说,刘强东的血泪创业史、马云的血泪创业史,不能成为规定其员工实施996高强度工作制的原因,因为没有任何因果关系。
13. 996只是一个市场价格问题吗?
有人说一个月给我10万我一定愿意996,意思是,只要996能卖个好价钱就能接受996。这样的话,似乎996成了一个简单的市场定价问题,不需要法律干预,不需要讨论其是否正义。
还是先放上一段马克思的话来回答这种观点把。
如果996不产生超额收益,如果996平均以后的资本家们的单位时间净收入如果不超过甚至低于正常工作制的单位时间净收入,你认为资本家们会有让你们996的动力吗?那不是浪费公司的电费水费吗?
企业把薪资结构调整到诱人的996,不过是在拉磨的驴子前面放了一堆草料而已,那可能本来就是属于驴子的。
当年工人运动的诉求,就是“减少工作时间而工资不减”,他们认为这才是正义的。
如果一个行业发展到必须要这个行业里的所有企业、所有人员执行996工作制才能发展下去、维持下去,那么很显然,这个行业整体出了问题,这个行业的发展是违背了现代文明方向的。
如果中国人的企业只有通过996这这种全员高强度工作的模式才能和国际公司竞争,那说明中国企业都存有问题。
如果一个社会的成员们只有996才能养活自己和家人,才能过上“有尊严”的生活,那这个社会一定是出了问题的。
14. 996只是个人谈判的问题吗?
另外有一种观点认为:“抵制996是奢侈的”、“有能耐就拒绝996,没能耐就接受996”,认为是否996是个人与企业谈判能力的问题。
我有能耐我就可以不996,你没有能耐就只能接受996,这等于是把社会制度应该负起的公共责任交给每个人自己维权。这些人忘了,我们一个社会建立政府、制定法律,就是为了完成规模化地保护所有人的基本权益的。如果把这种在基本权益方面与资本的谈判,放到员工个人的头上进行,那我们发明法律做什么?
个人能力自然有高有低,谈判能力有高有低。但我们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这一地步,发展到形成政府、工会,发展到制定法律、制度,发展到每个人、每个家庭不需要配备武装力量就可以保障自己的基本安全,就是为了规模化地保护所有人的基本权利,而不是因人而异。
在996的讨论方面,我们重点要强调的不是要保护那些有能力不接受996的人,而是要保护那些不得不接受996的人的应有权益。否则的话,996会演变成一种长期存在的就业歧视。
还是看看马克思对此怎么说的吧。
以及马克思在《工作日》一章结束的时候怎么说的吧。
在这一方面,马云刘强东两个竞争对手资本家已经联合起来了,马云已经代表bat联合起来了,而他们面对的员工仍然是孤立的,要以每个人的谈判能力去对抗996。这是一次力量多么不均衡的资本vs劳工攻守战。
如果有一个人的权利受到侵犯被认为是正常的,那么所有人的权利就会有受到侵犯的可能。庆幸的是终于听到了这样的声音:“反对996。虽然我不上996的班,但是如果我现在不发声不反对,后面996会成为一种常态,早晚会轮到自己。”
15. 结论:不是“不强制996”,而是“强制不996”
马云刘强东都提到了,自己的公司绝对“不强制996”,在马云和刘强东的嘴里,“不强制996”似乎成了公司对员工的善举,成了公司对员工的恩情,似乎员工要对此感恩戴德。
但他们似乎忘记了,在马克思的时代,十小时工作制就是法律对资本的强制性限制。
后来的8小时工作制,更是标志人类文明的一大进步,让人制度化、规模化地脱离长时间劳动,让人在资本面前树起自己的尊严。这些多少代人民奋斗斗争了多少年争取到的权利,马云刘强东等人一下子就把它倒退到两百年前了。
996本身便是一个让员工失去尊严的事情。
人们常常说一句话:“把权力关在笼子里”,我认为在这句话后面可以再加半句:“把资本关在笼子里”,这个笼子,就是法律,这个笼子的边界便是:权力不能掠夺,资本不能剥削。在法律框架下的自由,才是正当的自由、正义的自由。
这笼子不可以说没有,这笼子便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劳动法》。然而现在,有些资本想要越出笼子,跃跃欲试;有些资本已经越出了笼子,开始张牙舞爪了。
不是“不强制996”就是对员工的仁慈善举,是“强制不996”才是对员工最基本的尊重。
这不仅是员工应有的基本权益,还是员工应有的基本尊严。
任何一个企业行为,归根到底都是一场生意,一种市场交换行为,你对市场的贡献已经得到市场应有的回报,如果对此还不知足,非要动不动把自己的职业、工种包装得善化、美化、高尚化,那是一种无耻的行径。
马云有没有伪善,不是马云自己说自己没有就没有的;996是不是剥削,不是马云说不是就不是的。
正如无论马云承不承认自己是资本家,都已经是资本家了,这是一个最基本的事实。当然,“资本家”三个字并不是贬义词,它其实是一个中性词,只有以“资本”为资本,对外部进行掠夺的资本家,才是贬义词。
最后,我愿意用我5年前发在朋友圈里对《资本论》的一段评论作为结尾,提醒所有的人:谨防资本转变为“掠夺资本”。
希望能有一天,劳动力市场里的每个员工,都能心平气静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向他的老板说:“我有不996的权利,以及不因为不996就被你们开除的权利。”
希望到那时,无论什么行业的什么公司,都能把这两项原本便属于员工的基本合法权益归还给员工。
希望有一天能看到,马云为自己的这一整套不负责任的言论向公众、向阿里员工道歉,为自己在讲出这些言论时主观上的伪善性和客观上的对行业、对社会的误导性,向公众、向阿里员工道歉。
以上,请马克思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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